老年病科 郭英英
我所在的科室是腦血管病科,收治的大部分是腦血管病患者,工作四余年,看著腦血管病越來越來年輕化,護理著越來越多的年輕患者,看多了會使人麻木,只當(dāng)是一個故事,然而當(dāng)“故事”發(fā)生在那些人身上,那些家庭里,卻是晴天霹靂,家里的頂梁柱在一張CT片前轟然坍塌。
他姓何,是我責(zé)任組的患者,三十剛出頭,說不了話,但是脾氣很古怪,聽說他在好多醫(yī)院都住過,一雙大眼睛突兀的架在骷髏似的臉龐上,有時候脾氣倔起來顯得兩眼更加暴漲,甲亢似的恐怖。我跟同事笑言護理他是“伴君如伴虎”。他的父親脾氣不好,粗手粗腳,但對兒子的照料卻是無微不至,細心有加,我們管他叫“何叔”。
這天一大早我交完班正準(zhǔn)備去巡視病房,他呼叫器響了,我隨即前往,進去后,不由分說的就被他的父親劈頭蓋臉一頓臭罵。我微笑著在勸說了何叔并穩(wěn)定其的情緒后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,原來患者昨晚發(fā)燒了,而今晨護士又忘記給他復(fù)測體溫。我立刻取來一支體溫計給他補測,可是何叔還是不依不饒、喋喋不休的嘀咕,埋怨,此時的我心里著實委屈,卻未有一句頂撞,默默承擔(dān)了他的責(zé)怪,并做好事后安撫工作。
一天中最忙碌的治療開始了,我一個病房,一個病床的為患者進行著扎針輸液,當(dāng)我為其他病床的患者粘貼最后一根輸液貼時,他的呼叫器鈴聲再次響了,我調(diào)節(jié)好剛剛扎好針患者的液體滴速后,火速來到了他的病房,誰知“暴風(fēng)雨”在病房里已肆虐開來,何叔又發(fā)脾氣了罵罵咧咧:“這人都去哪了,呼叫器響了一個小時都沒人來(家屬往往喜歡夸大一些小事---比如幾分鐘就說是一小時),怎么能這么不管不顧病人……”這個時候也許你會認為自己碰上垃圾人了。你會怎么做?我微笑著向何叔做了合理解釋后選擇沉默,不和他有過多的正面沖突。如果罵人可以使他有情緒的發(fā)泄,我們只需要坦然面對。其實換位思考他的沖動,他的發(fā)泄是他痛苦的一種表現(xiàn):兒子這么年輕,卻這般不堪的躺在病床上,余后的人生他要如何去過……想到這里我也就不能和他計較了。但是,一上午的工作情緒還是受到了影響有點不開心,以至于一個早上多次進他病房時,我都是板著臉。快下班時,我再次進他病房,何叔卻像沒事人一樣的跟我開玩笑了,還親昵地叫著我“郭老師”。這下我抓住機會了,我甩出紅樓夢里晴雯的嬌蠻勁:“別和我說話,我不想理你!”何叔卻在那里傻樂!我也被逗樂了,何叔的笑也是他對發(fā)脾氣內(nèi)疚,緩解氣氛的方式,突然覺得自已一早上的不良情緒真的不應(yīng)該。
秋收的季節(jié),瓜果飄香,誘惑著我這個愛吃的小饞貓。這天下班我拿著一個放在窗臺上已經(jīng)快壞的桃子啃了起來,經(jīng)過他的病房門口時,何叔看到了問我:“是不是很喜歡吃桃”?我隨口應(yīng)了一句。他粗氣的說:“別吃了,你看這桃都快爛了,還能吃啊,明天我給你從家里帶點新鮮的。”我委婉的拒絕了他,并告知他不要隨便外出,留在病房好好照顧兒子。第二天,剛一上班,就聽同事們抱怨說,這一大早何叔就不在病房,背了一個大袋子才來。我有點生氣的走到病房想責(zé)怪他為什么不聽勸說丟下兒子回家的時候,他指著墻角的半袋子桃,像關(guān)愛自已的孩子一般對我說:“喏,桃子,很新鮮,早上剛從地里摘的,一會拿走!看你昨天那桃子都要爛了,吃壞了肚子可咋整啊!”心里瞬間被什么梗得酸酸脹脹。何叔不顧兒子,大早上回家去給我摘了半袋子帶著露珠的桃,責(zé)怪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,滿滿的心疼與感動,淚水瞬間濕潤了我的雙眼。
何叔的脾氣變化很快,有時覺得他是“魔鬼”,有時又覺得他像個 “孩子”。情緒的變化都源于他兒子的疾病,這疾病就像一個魔鬼,“它”把魔性的爪子附著在患者的身上,眼看著一個風(fēng)華正茂的青年人就這樣在生命的盡頭掙扎,使他周圍的每一個人暴躁得成了“魔鬼”。
像何叔這樣的家屬或患者,在經(jīng)歷病痛、心理折磨時需要有是一個突破口,來發(fā)泄命運對他的薄情,余生悵然的無奈,惡疾難以忍受的痛苦。他們并非有意針對我們,但我們需要對他們做的是多一句安慰,多一份關(guān)懷,多一份理解與寬容。偶爾治愈,常常幫助,總是關(guān)懷…微笑,是我唯一能夠給你釋放情緒的表情。
責(zé)任編輯:趙薇